2016年11月19日 星期六

中醫傳承思辨錄「轉載」


今天天氣好,請大家看個故事,來回看幾次,想一想...

這篇不是在講中醫,不是在講江湖,講的是彼此「體諒」

中醫師徒間有很多眉眉角角,人與人相處也是,沒有什麼好
評論對錯,大家立足點不同,

當正義魔人很容易,好聽的話大家都會說,但是仁義道德
不是應該拿來要求自己,只會要求別人,算什麼英雄好漢


艱困的年代,求口飯吃不容易,或許對你而言只是錦上添
花,但是別人是需要養家活口,退一步,拿捏做人分寸,
學會包容體諒,放下別人,也放下自己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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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90 年的一個冬夜,在去往東北長春的列車上,硬臥上的
我輾轉難眠。我此行的目的是去拜訪一位民間高手──中
醫許振寰先生。

許老的背景頗有些「奇特」:早在 20 世紀 50 年代,父
親在北京東四十條某處開辦了一所針灸學校,先後辦了 8
期古典針灸醫學傳習班,近 600 名學員系統接受過中醫針
灸的學習訓練。

許振寰就是其中的一位學員。他古書底子較好,儘管當時
的他近 40 歲了,按學醫的年齡說是太晚了,可他很用功
也很有心,很快博得父親的賞識,用他的話講:經常和恩
師同桌共飲,把酒吟詩。他中醫的背功不行,但悟性好,
加上有一定的古漢語基礎,故而學得很快。

1956 年北京中醫學院成立,父親奉調組建針灸教研組。後
經父親介紹,許先生以正武參加工作的名義來到中醫學院
。可沒過兩個月,他提出辭職,理由是工資低而且受約束
,他要干個體。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下,換個人這真是個可
遇不可求的工作,可他居然「目光短淺」地堅辭不就了。
父親講:我看你是個人才才舉薦你,唉! 想回就回去吧。

回東北時也是這冬天,父親見他穿得單薄,把自己的棉褲
脫下來讓他穿上,並給他買了火車票。許老提起這一段,
無不感慨地說:老師對我有知遇之恩!

從此他甘願流落民間,但他學醫、行醫、鑽研中醫一直沒
有斷。

他研究肝病、腎病、腫瘤,數十年如一日。使用的方法既
傳統又獨特。他深通佛道,強調「內功」,長期修煉打坐
,對道家典籍《周易參同契》《伍柳仙宗》頂禮膜拜,那
真是焚香盥手,恭敬地展閱。並能動地把對道家的悟性運
用於中醫臨床,不論診脈、開方、用藥,都離不開道家性
命雙修的影響──這就從出發點上與科班出身的「正規中
醫」明顯區別開來。

關鍵還是臨床療效。我幾次去長春觀摩並協助他門診抄方
,客觀地講,在我所見到的治療乙肝、肝硬化、肝腹水、
肝癌、腎病、白血病、肺癌等老中醫有效驗案中,許老的
療效是很好的。他研製的治療肝癌的中成藥曾獲得衛生部
(現國家人口和計劃生育委員會 )鑒定,他的研究成果曾在
國家級期刊《中醫雜誌》上發表。

我 1990 年去長春學習許老寶貴的臨床經驗時,他已經 70
多歲了,不論年齡還是醫術都堪為我師,可他總以師兄弟
與我相稱。我說,父親病逝前在他神識清楚的時候曾對我
說過,「你臨証可以拜振寰為師,他行」。許老聽後很感
動,說:「我與恩師是知遇的師徒。恩師把你托付給我,
我當盡義盡責。記住:要立志,真才空空,傲氣盈盈是不
行的。」

就這樣,我拜了第三位老師──許振寰老中醫。

我先後 3 次去長春許老師處,每次一般 3 個月。白天幫
他抄方看病,晚上聽他「講課」。

讓我奇怪的是,他很少給我講他的用藥思路,而且具體什
麼藥我並不清楚,因為他的兒子專管藥,我看到的藥已是
藥物混合後製出的粉劑了。許老有時喝點酒高興了,說出
兩句,你一追問,他又不說了。於是讓我產生很大的神秘
感與好奇心。

老師志向高遠,久有凌雲之志。1991 年 12 月,吉林省抗
癌協會為其舉辦了一次「許振寰老中醫治癌療效研討會」
,邀請吉林省醫科大學一、二、三院的專家教授參加,並
由一部分癌症患者現身說法。

按照會議程式,必不可少的要有一篇許老的學術報告。這
下可難住了老先生,他不想具體談他的「內証」修煉,即
使談,聽者也無法接受。而他獨特的學術體系,決定了離
開道家的「內証功夫」則無以 I 臨証。他讓我想個兩全其
美的辦法。
   
我說:老師,參加研討會的都是專家學者,不是白吃飯的
,你的學術報告是什麼水平,是虛是實,一聽便可判斷。
 
他說:那怎麼辦呢?
 
我說:好辦。文章怎麼組織是我的事,但您要給我一個真
實的組方思路,具體藥味您可以保留,但思路要給我,否
則這報告就沒法子寫。採用教材《方劑學》的思路,不用
說專家們聽著乏味,就是您老自己念著,不覺得言不由衷
麼? 我覺得給人家一個您許老獨特的治癌學術觀點 (結合
《黃帝內經》 ),人家聽著頗有新意,但又不涉及具體方
案。這個火候就可以了。

老師聽了頻頻點頭,臉上的皺紋舒展多了。
 
於是他開口說思路了,我迅速筆記。他一看我記錄,可能
是心有餘悸吧,潛意識裡又不想說了。
 
我說:老師,後天就開會了,您至少得給我一天時間寫論
文吧? 我理解您的顧慮。這樣,明天論文寫完,我就把今
天晚上的記錄交給您銷毀。好不好?
 
他這才又繼續說下去……
 
第二天下午,我把寫好的學術報告初稿先讀給許老師,我
將他的學術思想歸納出「治癌六大生新之法」,密切聯繫
中醫的氣血理論並引証《黃帝內經》的相關論述,見首不
見尾地參以道家任督二脈小周天之論。許老聽後喜上眉梢
,太好了! 正合吾意。
 
於是馬上列印200份,以備分發給與會者們。
 
研討會開得很成功。老師被安排坐在前排正中,與省抗癌
協會的領導、眾多專家教授,還有部分療效不錯的患者合
影留念,《健康報》還發文做了報道。會後的宴會上,老
師還與幾位教授單獨合影。有人拿著老師的報告,欲「進
一步請教」,許老看著我說:讓我北京的門徒給您解答吧

 
某日上午忙完門診後,許老突然給我一個處方,說要我交
給他的二兒子配藥。我是又驚又喜,他終於對我不保密了

 
可接過「處方」一看,我傻眼了──上面完全用代號替代
了藥味:
父 16 母 14 陽春 12 交泰 16 三象 10 少火 9
……

老師的二公子全權管理診所購藥製藥,儘管不是醫藥出身
,卻完全懂得這些代號的具體藥物所指。

我心裡很失落,但表面上很平靜,我明白他老人家仍在考
驗我。多年後回憶起這段經歷,我終於能夠理解許老對我
「保守」的真實心理──他是在保護年少輕狂、百無忌憚
的我。

自那次研討會後,許老獨到的治癌學術觀點引起了吉林省
中醫藥研究院的注意,於是許老與院方簽訂協定,共同開
發治療腫瘤的新藥,這一研發過程的主要環節我都參加了
。經過藥理、藥效、毒理、動物實驗,以及後來的分組對
照、臨床觀察,五年下來,終於走到了以吉林省中醫藥研
究院的名義報請原衛生部新藥審評辦公室 (簡稱藥審辦 )
這一關鍵步驟。

1996 年夏,在北京商務會館七樓的大會議室裡,由原衛生
部組織的來自全國 19 所高等醫藥院校的 21 名專家,就
治療肝癌新藥──青龍丸召開論証會。許老因年事已高,
委託我參加會議。整個會議持續 40 分鐘,前 20 分鐘由
省研究院的兩位副研究員通過幻燈片展示研究實驗過程與
數據結果,並逐一做了說明;後 20 分鐘由我代表老師做
了處方方案的「醫」與「道」兩個層面的方解,重點藥物
比例關係等,並針對各位專家的提問做了答辯。最後的評
審結果是:通過。

也許正應了那句話:精誠所至,金石為開。許老師後來真
是很喜歡我,給我講了不少他的獨到見解,讓我受益匪淺


他最大的特點,我體會就是將道家任督二脈小周天之理,
活化於中醫的辨証論治中,而且有著他獨特的「理論體系
」。他對腫瘤的認識深刻,曾秘撰《癌症研精真源大論九
章》《佛教醫藥與禪功之學術研究》等。在我所見到的老
中醫及其有關治療腫瘤的醫論驗案中,在理論指導層面還
沒有誰能像他那樣獨闢蹊徑。包括他的用藥,如果你用《
中藥學》教材的功能主治,來對應他的方案,簡直就是天
書。可是驗之臨床,療效驚人。

許老醫術高,更源於他的醫德。翻檢多年來老師寫給我的
諸多信件,就有這樣的教誨:「懷德抱術,仁義待人,何
往而不利! 學道術,思理用神,學成在志。神強則慧生,
志堅則學成。是為神志治學之道。」
 
記得我母親晚年患心力衰竭,動輒哮喘痰咳,我曾開過幾
次湯藥,吃了就好轉,但過一段又反覆──似乎今天的中
醫都早已習慣了這種「療效」。後來我通過長途電話向老
師請教,他開了一個僅有 6 味藥的小藥方 (生脈散加味 )
,要我劑量比例不能變,加上一種有別於常規的煎服法。
92 歲高齡的母親服藥 5 天後,症狀全部消失,從此直至
97 歲病逝,哮喘痰咳就再沒犯過。

許老真是神了! 這使我感受到古人說的,什麼叫「用藥出
神人化」,什麼叫「藥中肯綮,效若桴鼓」。
 
許老90壽終,是距他的生日還差4天病逝的。

據他的兒女講,到死他老人家都十分明白,不肯閉眼,只
見嘴在嚅動,發不出聲音──他是有話要說……

記得許老逝世前兩個月,身在英國的我打電話給他,對方
聲音已經斷續微弱,但仍是志在千里:
 
我中華文化……中華醫學一定……能夠攻克……殘酷威脅
人類的腫瘤……治病先正人,做到心貴純正……學貴精純
……理貴深透……文貴純樸。張仲景做到了,孫思邈做到
了……汝能識否?
 
我感慨動容,唏噓不已。

(中醫傳承思辨錄  單志華 )